黄磊说，父爱如山，但不一定是坚硬的，不一定是不可攀登的。但小时候，我眼中的父亲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。他很威严，镇压着我所有的顽皮。
我小时候没读过幼儿园，那时候，只有城里才有学前班。爸爸妈妈在我五岁那年进了城。妈妈说，那时候特别穷。两个蛇皮袋，挑着我们全部的家当，就这样进了城。我们租住在县城中学门口的一间小屋里。
城里的生活很苦，比在乡下更苦。那时候弟弟才刚出生没多久，只有爸爸一个人的工资，却要养活五口人，我和姐姐还都上了学。在城里生活不像农村，是连一片烂菜叶都要花钱买的。
邻居有的是老师常邀妈妈一起去买菜，可妈妈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辞。她总是捱到中午边上去买菜。因为那时候买菜的人少，菜也都是人挑剩下的，买得便宜。
妈妈也是一个特别要强的人，她不想让人看到我们生活的寒酸。但那时候的日子是真苦，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。妈妈说，那时候好不容易买一个苹果，果肉刮给年幼的弟弟吃，里面的核给了我，姐姐看到总是懂事的避开，因为知道没有她的份儿。
也许是穷人家的娃娃知道努力。读学前班时的我学习就特别认真。班里的老师住在我们家附近，常常在妈妈面前夸我。
可是有一回，我却被老师告了状。那时候，我们才学会用铅笔写字，同桌总是会买一些特别好看的橡皮擦。我看着眼馋，但知道家里穷，没钱买。有一回，我没忍住，就拿了一块特别好看的橡皮擦藏进了自己书包。
同桌很快就发现并告诉了老师。下班回家路过我家时，老师就把这事告诉了妈妈。爸爸一回来，妈妈就告诉了爸爸这件事。我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逗弟弟玩。爸爸上来就是一脚把我坐的板凳给踢飞了。
我吓得直哭，妈妈一见，赶紧跑过来抱着我，责怪爸爸太冲动，踢坏了怎么办。爸爸一句话也没有说，瞪了我一眼，就进屋了。那是我见过爸爸最严厉的时候，很多年后，每每想起还是会觉得紧张。
晚上吃饭时，我缩在一边。爸爸问我：“你为什么拿人家东西？”我小声地说：“好看。”爸爸说：“好看为什么不和我们说，让我们买？”我低着头，眼泪直流：“妈妈不是总是说家里没钱……”
爸爸听了后，没再问，也没再说这件事，只说了一句：“快吃饭。”
第二天回家时，我看到书桌上摆着各种各样五六块橡皮。我开心地蹦着跳着拿去给姐姐、弟弟看。妈妈看了摸了摸我的头，好像想说什么，但还是什么也没说。
我一天天地长大，眼看就要读一年级了，家里的情况也是越来越苦。妈妈总是和爸爸吵，几次都提出要回乡下去。学前班的老师知道了，找到了我爸爸，拿着我的作业本对爸爸说：“你们为了孩子的学习也要坚持留在城里。再吃几年苦吧!”
从那以后，爸爸每天都回来得很晚。妈妈除了带我们，还在门口摆了个小摊，有时卖几捆甘蔗，有时卖点杂货。我们见爸爸的时候越来越少。常常是我们睡了他才回来，我们还没醒，他就走了。
后来，就这样，我们在城里慢慢落下了脚。爸爸也进了一家单位，有了一份司机的工作。日子虽然清苦，但我们总能找到一些快乐。爸爸虽然还是很少说话，但每回回来，他总不忘给我们还些好吃的。有时是乡下的杨梅，有时是炸得香香的地瓜干。
我们总是害怕着爸爸，又盼望着爸爸，渴望着他像别的爸爸一样，能陪着我们玩，和我们多说说话。
上小学时，有一回音乐课上，班里的一位同学突然癲痫病发作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。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的我吓得不轻。晚上做作业时，我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，硬是要往爸妈房间里挤。
妈妈骂我也不肯走。爸爸发现我不对劲，就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问：“你怎么一直在发抖，有什么事吗？”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，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爸爸。爸爸用手帮我轻轻擦干了眼泪。那天晚上，爸爸一直守在我的床前，直到我睡着。那是我每一次感觉到，爸爸的手虽然粗糙，但特别温暖。
中学的时候，我们搬进了单位的房子，楼下楼下的小间。放了学的我们姐弟三个常常趁妈妈在楼下做饭时，偷偷躲在楼上看电视。每次爸爸一回来，他都会在楼梯口咳嗽几声。我们几个一听就赶紧溜回自己房间。
有时候，因为太惊慌，跑得地板咚咚直响。现在想来，爸爸一定是什么都知道。那几声咳嗽也一定是故意在给我们发消息呢。这是第一次，我感觉到，爸爸的爱其实很贴心。
我中考的时候，家里依然不富裕。姐姐因为中考失利，没考好。爸爸妈妈硬着头皮借了一万块，让姐姐上了卫校中专。等到我中考时，家时情况就更糟了，因为弟弟也开始上学了。那时候的学费是一项很大的开支。
报考时，妈妈和班主任商量，让我去读中专，因为这样可以早出来赚钱，贴补家里。我知道后，哭了。那天晚上，爸爸也一晚上没睡，坐在阳台上抽烟。我躺在床上还时不时听见他叹气的声音。
第二天早上，爸爸给我们买了包子。他递了一个给我，对我说：“你就读中专吧！实在是没办法。”从那以后，我就没再提过读高中的事了。因为那一次，我看到了爸爸的无奈。
现在我已经工作很多年，也成家立业。但爸爸常常还是会和妈妈说，他们对我感到愧疚，因为没能让我上高中读大学，说着说着，还常常会抹眼泪。
我们慢慢长大，爸爸开始老了。我也渐渐发现，从前那座坚挺的山，变得没那么高大了，也没那么坚硬了。爸爸常常会抱着他的小外孙们乐得合不拢嘴。有空时，还会陪着我和姐姐一块打打牌。
我有一些欣喜，我终于可以开始能走近爸爸了。爸爸开始变得不再那么沉默，甚至比妈妈还爱唠叨。他常叫我们对公婆好一点，别对孩子太严厉，叫我不要减肥，照顾好身体。
每一回回家，他总是在家里到处找吃的、用的，装满几个袋子让我带走。我要是推辞，他是不高兴的，每次看我提着大袋小袋地走，他会特别开心。
小时候，觉得爸爸像山，总是让我充满着敬畏。他会告诉我什么能做，什么不能做。他还像山一样撑起了整个家的重担，但从没有叫过苦，喊过累。
长大了，爸爸变了。他变得温柔而细腻。他变得很容易伤感。他变得多虑。是因为我们长大了，换做我们当他的依靠了。
父爱是深沉的，是博大的，是宽容的，也是温暖的。我想我们兄妹三个是幸福的，此生能遇到这么好的爸爸和妈妈。虽然爱的表达方式总是在变化，但父母对我们的爱从来没有变。感恩能成为他们的儿女。愿我的父母健康长寿，幸福安康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