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中科白癜风出席健康中国公益盛典 http://pf.39.net/bdfyy/bdfyc/180415/6169140.html
女友王大菊脾气暴躁，行事鲁莽，大大嘞嘞。大学里几乎没朋友。
不是几乎，就是没朋友。除了我。
寝室八个姐妹她排老七。因为室友坐她床铺，或者别人用她洗发露，她已经和人家干了多少仗了。让我这个大男人，都不好意思去她们寝室转悠了。
还好，寝室姐妹几乎都让着她。
马上大学毕业了，准备去她家见家长。我买了好多哈尔滨特产，红肠和大列巴满满一袋子。她居然给我扔了！
我说农村那么多亲戚……
我家没亲戚！
你没有舅舅，姨妈啥的吗！
没有！
没有奶奶姥姥啥的吗！
没有！
即便没有亲戚，左邻右舍也应该是有的！
麻辣隔壁的！我说没有，就是没有！
我们的对话，把火车上对面坐着的打工的大叔，都给逗乐了，仿佛在嘲笑我：小伙子，将来你可有的耍了！
王大菊虽然霸道不讲理，虽然已经达到了我能忍受的极限，虽然我爸妈，三姨四舅妈都劝我……，我还是要努力一把。
这次主要是想去看看她家，大菊到底经历了啥，让她这么冷血和自私！我有时候还是隐隐地，从大菊的霸道的眼神当中，能看到一点点哀怨。
好笑吗！王大菊居然和对面的打工大叔怼了起来：大叔，你觉得刚才哪句好笑？是因为我骂他，你听着过瘾吗？还是说，我配不上他！还是说，你没屁搁愣嗓子！
大叔已经完全经不住，对面这堕落的女孩的狂躁，干脆扭过头去，假装没听见。拿着一本书，盖着自己的脑袋！憋着，在书的后面继续笑。
大叔，你的书拿反了吧！想笑就大胆地笑吧，想嘲笑就嘲笑吧！放肆地笑，狂妄地笑！然后，大菊居然自己放开嗓子，一顿狂笑。然后，弄得整个车厢都在笑。我满脸通红。
最后，大菊居然夺过大叔的那本《平凡的世界》认真地看起来。然后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。
火车忽忽悠悠，大叔直摇头，我的大菊居然睡觉时，眼角溢出了眼泪。我十分想知道，大菊的内心究竟压抑了什么，让她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，痛苦的不能自拔。
下火车，倒客车，再倒驴子，总算到了她家，一个破败的村落。没有我想象中的七大姑八大姨站队迎接，甚至院子里一只农村大鹅都没有。
不过，我心里早已经有了预期。
王大菊领着我进院子，门紧锁着，王大菊熟练地把门底下的一块帆布掀起来，拿出了一把钥匙。深秋，屋里凌乱，冰凉，丝毫没有家的样子。
如果没有小屋墙上的一张张国荣画报，根本不会有人相信，这人家有个女孩子还在上大学。大菊的小屋，墙皮直掉渣儿，炕席上一层灰。
大菊把我放到屋子里，告诉我不要出来，她烧火做饭，垫吧一口。我和大菊处了四年了，还不知道，我家大菊居然还会做饭。
我非常听她的话，不让出屋就不敢出屋，否则，她会对着我狂吼！脖子冒青筋，嘴巴张的老大，浑身直哆嗦。我真的害怕她有心脏病，或者以后我有。
所以我一直让着她。
擦拭干净炕上的尘埃，我缩在冰凉的炕上玩手机。半小时功夫，炕就热乎了，我家王大菊的饭也做好了。然后招呼我吃饭，我说，用不用等叔叔阿姨回来……
不用！大菊端起碗，就开凿。
米饭，一个炒鸡蛋，一个炖鸡蛋，就是鸡蛋焖子。没有一个肉丝。不挑了，只要有我家王大菊……
这时候，门被拽开，一个斜楞眼，喝醉酒的大叔进门。我赶紧站起来：叔……
坐下！大菊大声命令我。
我站也不是，坐也不是。大叔解围：坐下吃吧，我吃过了。然后，拖鞋上炕就呼呼睡着了。吃完饭，大菊噼里啪啦地捡起了桌子。我尴尬地坐在炕沿上，大菊喊我进小屋睡觉！
我进了小屋。就听见她和他爸爸在那屋，嗷嗷喊上了。总之就是：你咋不喝死呢！早死早托生……
那些过分的话语，我这辈子都没听过，我躲在小屋瑟瑟发抖。
一会儿，门外挤进来几个人，有男有女。听唠嗑，好像是大菊的舅舅，姨妈啥的！然后，开始噼里啪啦损哒王大菊：大学念有啥用，回来还不是没工作，自己爸爸都不孝敬！
然后王大菊也不惯菜：你们就是一帮大沙币！麻辣隔壁的，你们把我妈给逼疯了！现在来逼我和我爸，都给我滚！
然后，那帮亲戚乖乖的，都陆续走了：这丫头，是疯了！
屋里就剩下她和他爸。他爸劝她：再怎么，他们也是你长辈，你说话和人家客气点！
你特么还给我装好人！你给我记住了，你这辈子我都不带养活你的，你给我记住了，是你们给我妈逼疯的！天天喝喝你的狗尿吧！早晚有一天你睡着了，我会拿菜刀把你们都砍死，替我妈报仇！然后，他爸爸就没了动静。
那天晚上，我搂着被子瑟瑟发抖。大菊小时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啊！晚上，我说，我去那屋陪大叔睡吧，这样咱俩还没登记，也不大好！
大菊平静地说：你去吧。说不定今晚，你俩都被我灭了！然后，我没敢动地方，只敢小声地呼吸。
窗外皎洁的月光，打在大菊的脸上。我看见大菊在蒙着自己的脑袋，被子一抖一抖的。我轻轻地拍了拍她：大菊，想哭就哭吧，这是你自己的家。
然后，大菊忽然嗷嗷一嗓子，大吼起来，哭声那个撕心裂肺。我搂着她，她哭得越发的浑身发抖。
她爸爸在那屋听见，一动不敢动。那个撕心裂肺的晚上，她边哭，边喊了许多许多我这辈子都没听过的脏话。
我耸着她：想哭就大声哭吧，我陪着你。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，可能是我看大菊憋得太久了吧。
早上，大菊拽着我，摸黑走的，我说用不用和大叔打个招呼。
不用！
我俩摸黑，坐上了村子进城的第一辆大客车。路过村口有一颗大槐树，我说你的家乡好美！大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努力地咳出了一口大黏痰，吐向那棵大槐树。
客车上，旁边站着一个大婶，自己唠唠叨叨，说是大菊的什么舅妈。我刚要站起来让座。
王大菊一把把我拽住：我这辈子连舅舅都没有，怎么可能有舅妈！那个大婶好像感觉到自己很尴尬，然后窜到最后面的位置上，站着去了。
大学毕业，陪王大菊参加她小学同学的婚礼。
她的小学同学告诉我：王大菊以前不是这个样子！她爸爸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！他奶奶和姥姥都重男轻女，他家家族所有的人都重男轻女。本来她爸爸和她妈妈很恩爱的。
他爸爸是个电工，她妈妈是供销社的售货员。她妈妈自从生了王大菊以后，嫌弃不是男孩子，她奶奶各种的刁难。娘家人也不待见，搞得他爸爸很疲惫。
她同学说，王大菊考上大学的那天，她姑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挖苦：一个女孩子上大学有啥用！
王大菊反驳：麻辣隔壁的，你家祖坟冒青烟，你孩子都考不上！
她同学告诉我，她妈妈就是被那帮亲戚给逼疯的，然后，她妈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寻了短见，吊在那棵村口的大槐树上。大菊这些年不容易，希望你能好好地待她。
大菊同学的婚礼上，熙熙攘攘。大菊在下面拽着我的手，死死地攥着。当她同学在台上跪拜双亲的那一刹那，大菊已经哭得完全不能自已。
我凭什么不能有妈妈！大菊眼泪霹雳啦的，最后，趴在我的肩膀上哭得浑身发抖。
婚礼散后，她的同学送我们上车。
最后，她同学叮嘱大菊：有时间回去看看你爸吧，其实，你爸也挺苦的。她同学被车子远远地抛在了后面。大菊拼命地摆手，然后回头，躲在我怀里哭得瑟瑟发抖。
写这篇故事，我是流着眼泪写完的。王大菊和他爸爸都是苦命的人。彼此憎恨，彼此伤害，又彼此惦记。
要不，他爸爸也不能在他家的门底下，永远给她留一把钥匙，随时等她回家。
要不，王大菊临走的那个早晨，也不能，偷偷地给她爸爸的枕头底下，塞上五百块钱。
我承认，有很多凄惨的命运是人为的。我深恶痛绝，那些拿吐沫星子淹死人的那种人。
就像她姑姑问她：一个女孩子上大学又能怎么样！将来能不能在城里买起房子！
大菊回应：我活成啥样，和你有几把关系！
就像客车上，那个当年曾经对着她妈背后指指点点的舅妈说，自己是大菊的舅妈。
大菊一口大浓痰吐向那槐树：我连舅舅都没有，哪来的什么舅妈！
媳妇看我这篇稿子时哇哇淌眼泪：哪里像你写得这么邪乎！当年，我哪里有给我爸留块钱，那是！
然后，她一个人蒙着被子，缩在床的角落，怕弄醒孩子，憋着哭，哭得被子直发抖。
此时，她爸去世已经整整五年了！
大菊说：我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敌人了！再也没有人会伤着我的家人了。
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。
